卷三 方正
狄梁公仁杰为度支员外郎,车驾将幸汾阳宫,仁杰奉使修供顿。并州长史李玄冲以道出妒女祠,俗称有盛衣服车马过者,必致雷风,欲别开路。仁杰曰:“天子行幸,千乘万骑,风伯清尘,雨师洒道,何妒女敢害而欲避之?”玄冲遂止,果无他变。上闻之,叹曰:“可谓真丈夫也。”后为冬官侍郎,充江南安抚使。其风俗,岁时尚淫祀,庙凡一千七百余所,仁杰并令焚之。有项羽庙,吴人所惮。仁杰先檄书,责其丧失江东八千子弟,而妄受牲牢之荐,然后焚之。
陆少保,字元方,曾于东都卖一小宅。家人将受直矣,买者求见,元方因告其人曰:“此宅子甚好,但无出水处耳。”买者闻之,遽辞不买。子侄以为言,元方曰:“不尔,是欺之也。”
裴光庭累典名藩,皆有异政。玄宗谓宰相曰:“裴光庭性恶恶,如扇驱蚊蚋焉。”
宋璟为广府都督,玄宗思之,使内臣杨思勖驰驿往追。璟就路,竟不与思勖交一言。思勖以将军贵幸殿中,诉于玄宗。上嗟叹良久,拜刑部尚书。
代宗惑释氏业报轻重之说,政事多托于宰相,而元载专权乱国,事以货成。及常衮为相,虽贿赂不行,而介僻自专,升降多失其人。或同列进拟稍繁,则谓之“踏伯”。于是京师语曰:“常分别,元好钱。贤者愚,愚者贤。”崔祐甫素公直,因于众中言曰:“朝廷上下相蒙,善恶同致。清曹峻府,为鼠辈养资,岂所以裨政耶!”由是为持权者所忌。建中初,祐甫执政,中外大悦。
郭尚父在河中,禁无故走马,犯者死。南阳夫人乳母之子抵禁,都虞候杖杀之。诸子泣诉虞候纵横之状,公叱而遣之。明日,对宾客叹息数四,以其事告客曰:“不赏父之都虞候,而惜母之阿你儿,非奴才而何?”
中书侍郎张镐,为河南节度使,镇陈留。后兼统江淮诸道,将图进取。中官络绎。镐起自布衣,一二年登宰相,正身特立,不为苟媚,阉宦去来,以常礼接之。由是为阉竖所嫉,称其无经略才,征入,改为荆府长史;未几,又除洪府长史、江西观察使。
相里造为礼部郎中,时宦官鱼朝恩用事,称诏集百僚有所评议,凌轹在位。宰相元载以下,唯唯而已;造抗言酬对,无降屈之色,朝廷壮之。
崔祐甫为中书舍人,时宰相常衮当国,祐甫每见执政问事,未曾屈。舍人岑参掌诰,屡称疾不入宿直,人虽惮而不敢发,崔独入见,以舍人移疾既多,有同离局。衮曰:“此子羸病日久,诸贤岂不能容之?”崔曰:“相公若知岑舍人抱疾,本不当迁授。今既居此,安可以疾辞王事乎?”衮默然无以夺也,由是心衔之。及德宗在谅暗中,衮矫制除崔为河南少尹。上觉其事,遽追还之,拜中书侍郎平章事,而衮谪于岭外。
李惇为淄青节度判官。其使尚衡,弟颇干政,悖屡言之。衡曰:“兄弟孤遗相长,不忍失意。”悖曰:“君既爱之,当训以道,何使其纵恣?”衡家又好祷,车舆出入,人吏苦之。惇又进谏,衡不能用。他日,衡对诸客有所问,惇曰:“惇前后献愚直,大夫不用,今复何问?”衡曰:“吾子好为诋讦。”惇曰:“忠言诋讦,久居何益?请从此辞。”遂趋出。衡怒,不使追之。
裴操者,延龄之子,应鸿辞举,延龄于吏部候消息。时苗给事及杜黄门同时为吏部知铨,将出门,延龄接见,采侦二侍郎口气。延龄乃念操赋头曰:“是冲仙人。”黄门顾苗给事曰:“记有此否?”苗曰:“恰似无。”延龄仰头大呼曰:“不得,不得!”敕下,果无名操者。刘禹锡曰:“当延龄用事之时,不预实难也。非杜黄门谁能拒之?”
韩太保皋为御史中丞、京兆尹,常有所陈,必于紫宸殿对百寮而请,未尝诣便殿。上谓之曰:我与卿言,于此不尽,可来延英。访及大政,多所匡益。或谓皋曰:“自乾元已来,群臣启事皆诣延英得尽。公何独于外庭对众官以陈之?无乃失于慎密乎?”公曰:“御史,天下之平也。摧刚植柔,惟在于公,何故不当人知之?奈何求请便殿,避人窃语,以私国家之法?且肃宗以苗晋卿年老艰步,故设延英。后来得对者多私自希宠,干求相位,奈何以此为望哉?”
高平徐弘毅为知弹侍御史,创置一知班官,令自宣政门检朝官之失仪者,到台司举而罚焉。有公卿大僚令问之曰:“未到班行之中,何必拾人细事?”弘毅报曰:“为我谢公卿。所以然,不以恶其无礼于其君。”(案:此下有缺文)
代宗时久旱,京兆尹黎干于朱雀门街造龙,召城中巫觋舞雩。干与巫觋史起舞,观者骇笑。经月不雨,干又请祷于文宣王。上闻之曰:“丘之祷久矣。”命毁土龙,罢祈雨,减膳节用,以听天命。及是大霈,百官入贺。
李希烈跋扈蔡州。时卢杞为相,奏颜鲁公往宣谕,而谓颜曰:“十三丈此行自圣意。”颜曰:“公之先忠烈公面上血,是某舐之。忍以垂死之年饵虎口。”杞闻之,踣焉。卢即是御史中丞奕之子。
裴澥为陕府录事参军。李岍公勉除长史充观察。始至官,属吏谒讫,令别召裴录事,与之语。公曰:“少顷有燕,便请随判官同赴。”凡三召,不至。公怒,明日召澥,让之曰:“久闻公名,故超礼分相召,何忽而不至?”澥曰:‘必也正名’,‘各司其局’,古人所守,某敢忘之?中丞自有宾僚,某走吏也,安得同宴?”岍公曰:“吾过矣。”遂请入幕。澥之子充,太常寺太祝,年甚少,时京司书考官之清高者,例得上考。充之同辈皆上中考,充诉于卿长,曰:“此旧例也。”充曰:“奉常职重地高,不同他寺。本设考课,为奖励,有劳则书,岂系于官秩?若一以官上下为优劣,则卿当上上考,少卿上中考,丞中上考,主簿中考,协律下考,某等当受杖矣。”卿笑且惭,遂特书“上”。澥后累迁同州刺史,所在有能名。充至湖州刺史。
张万福以父祖力儒不达,因焚书,从军辽东有功,累官至右散骑常侍致仕。万福为人慷慨,嫉险佞,虽妻子未尝敢辄干。尝径造延英门,贺谏官阳城雪陆贽冤,时人称之。仕宦七十年,未尝病一日。虽不识字,为九郡,皆有惠爱。
顺宗寝疾,韦执谊、王叔文等窃弄权柄。宪宗在东宫,执谊惧之,遂令给事中陆质侍读,潜伺上意,因解之。及质发言,上曰:“陛下令先生与寡人讲读,何得言他?”惶惧而出。
李相国忠公,贞元十九年为饶州刺史。先是郡城已连失四牧,故府废者七稔。公莅任后,命启钥而居之。郡吏以有怪坚请,公曰:“神好正直,守直则神避;妖不胜德,失德则妖兴。居之在人。”
李忠公之为相也,政事堂有会食之床。吏人相传,移之则宰臣当罢。不迁者五十年。公曰:“朝夕论道之所,岂可使朽蠹之物秽而不除?俗言拘忌,何足听也!以此获免,余之愿焉。敢彻而焚之。”其下铲去聚壤十四畚,议者称焉。
裴先德垍在中书。有故人,官亦不卑,自远而至,垍给恤甚厚,从容款狎。乘间求京府判司,垍曰:“公诚佳士也,但此官与公不相当,不敢以故人之私,而隳朝廷纲纪。他日有瞎眼宰相怜公者,不妨却得。”其执守如此。
柳元公初拜京兆尹,将赶上,有神策军小将乘马不避,公于市中杖杀之。及因入对,宪宗正色诘专杀之状。公曰:“京兆尹,天下取则之地。臣初受陛下奖擢,军中偏裨跃马冲过,此乃轻陛下典法,不独试臣。臣知杖无礼之人,不知打神策军将。”上曰:“卿何不奏?”公曰:“臣只合决,不合奏。”曰:“既死,合是何人奏?”公曰:“在街中,本街使金吾将军奏;若在坊内,则左右巡使奏。”上乃止。
柳公绰善张正甫。柳之子仲郢尝遇张于途,去盖下马而拜,张却之,不从。他日,张言于公绰曰:“寿郎相逢,其礼太过。”柳作色不应。久之,张去,柳谓客曰:“张尚书与公绰往还,欲使儿子街市骑马冲公绰耶?”张闻,深谢之。寿郎,仲郢小字也。公绰为西川从事,尝纳一姬,同院知之,或征其出妓者。公绰曰:“士有一妻一妾,以主中馈,备洒扫。公绰买妾,非妓也。”
张正甫为河南尹,裴中令伐淮西,置宴府西亭。裴公举一人词艺好解头,张正色曰:“相公此行何为也?何记得河南府解头!”中令有惭色。
韩愈病将卒,召群僧曰:“吾不药,今将病死矣。汝详视吾手足支体,无诳人云‘韩愈癞死’也。”
文宗时,昭义军节度使刘从谏袭父帅潞,少年明俊,自谓河朔近无伦比。及入朝,公卿辐凑其门。广纳金帛于权幸,名誉甚著。求带平章事,人多许之,而惮宰相李固言,欲观其意。遇休假,谒于私第,遂言其情。固言曰:“仆射先君以天平功书于简册,及镇上党,近二十年,但聚敛货财,雄壮军旅,不发一卒戍边,未尝修朝觐之礼。及即世后,仆射从三军之情,擅领戎务,坐邀爵秩。朝廷以仆射先君勋绩,不绝赏延,当领偏师,输忠沧景,遂不行典宪,将何以上报国恩?既不能效田承嗣、张茂昭、王承元,携家赴阙,永保禄位,则请边陲一镇,拓境复疆,朝廷岂不以衮职命赏?区区求之,一何容易!”从谏矍然失色,再拜趋出。从谏厚结幸臣,竟加同平章事。宰相饯于邮亭,李公曰:“相公少年,勉报国恩,幸保家,勿殃后嗣。”从谏以笏叩额下泪。至镇,谓将校曰:“昨者朝觐,遍观德望,唯李公峻直贞明,凛凛可惧,真社稷之臣也!”
唐尚书特,太和六年,尉渭南,为京兆府试进士官。杜丞相悰时为京兆尹,将托亲知间等第(原注:时重十人内为等第),召公从容,兼命茶酒。及语举人,则趋而下阶,俯伏不对。杜公竟不敢言而止。是年上等内近三十余人,数年内皆及第,无缺落者,前后莫比。
崔慎由以元和元年登第,至开成,已入翰林。因寓直,忽中夜有内使宣召,引入数重门,至一处,堂宇华复,帘幕重蔽,见二中尉对烛而坐,谓慎由曰:“上不豫已来已数日,兼自登极后圣政多亏,今奉太后中旨,有命学士草废立令。”慎由大惊曰:“某有中外亲族数千口,兄弟甥侄仅三百人,一旦闻此覆族之言,实不敢承命!况圣上高明之德,覆于八荒,岂可轻议?”二中尉默然,无以为对。良久,启后户,引慎由至一小殿,见文宗坐于殿上,二人趋阶而数文宗过恶,上惟俛首。又曰:“不为此拗木枕错失,不合更在坐矣。”仍戒慎由曰:“事泄,即汝也。”于是二中尉自执炬送慎由出殿门,复令中使送至院。拗木枕者,俗谈强项也。慎由寻以疾出翰林,遂金縢其事,付其子垂休,遂切于剿绝宦官者由此。
李相石在中书,京兆尹薛元赏谒石于私第。故事:百僚将至宰相宅,前驱不复呵。元赏下马,石未之知,方在厅,若与人诉竞者。元赏问焉,云:“军中军将。”元赏排闼进,曰:“相公,朝廷大臣,天子所委注。抚蛮夷,和阴阳,安百姓,叶众心,无敢乖谬;升绌贤不肖,赏功罚罪,皆公之职。安有军中一将,而敢如此哉!夫贵贱失序,纲纪之紊,常必由之。苟朝廷如此,犹望相公整顿颓坏,岂有出自相公者!”即疾趋而去,顾左右曰:“无礼军将,可擒于马下桥祗候。”元赏比至,则袒臂跽之矣。中尉仇士良有威权,其辈已有诉之者,宦官连声传士良命曰:“中尉奉屈大尹。”元赏不答,即命杖杀之。士良大怒,元赏乃白衣请见士良,士良出曰:“敢必杖杀军中大将,可乎?”元赏即具言无礼状,且曰:“宰相,大臣也;中尉,大臣也。彼既可无礼于此,此独不可以无礼于彼乎!国家之法,中尉所宜保守,一旦坏之可惜。某已白衫,惟中尉命。”士良以其理直,命左右取酒饮之而罢。
李石从子庾,少擢进士第,石之力也。累拜监察御史,分司东都。崔相铉镇淮南,到洛累日不拜茔,庾封其节,将奏之,时人称焉。
武宗数幸教坊作乐,优倡杂进。酒酣,作技谐谑,如民间宴席,上甚悦。谏官奏疏,乃不复出。遂召优倡入,敕内人习之。宦者请令扬州选择妓女,诏扬州监军取解酒令妓女十人进入。监军得诏,诣节度使杜悰,请同于管内选择。悰曰:“监军自承旨。悰不奉诏书,不可擅预椒房事。”监军怒,奏之,宦者请并下惊,上曰:“不可。藩方取妓女入宫掖,非禹、汤所为,斯极细事,岂宜诏大臣。杜悰累朝旧德,深得大体,真宰相也!”及悰入相,中谢,上曰:“昨诏淮南监军选择酒令妓女,欲因行幸,举酒为欢乐耳。音声使奏,偶然下命。朕德化未被,而色荒外闻,赖卿不徇苟且;不然,天下将献纳取悦,朕何由得知?报卿忠谠,命卿作相,内怀自贺,如得魏徵。”
懿安郭太后既崩,礼院检讨王皞请祔景陵,配飨宪宗庙,宣宗大怒。宰相白敏中召皞,诘其事。皞曰:“郭太后是宪宗元妃,汾阳王孙,迨事顺宗为妇。宪宗崩,事出暧昧,母天下五朝,不可以疑似之事,黜合配之礼。”敏中怒甚,皞声色益壮。宰相将会食,周墀立敏中厅门以候,敏中语墀:“正为一书生恼乱,但乞先之。”墀就敏中问其事,皞益不屈。墀以手加皞额,赏其正直。翌日,皞贬句容县令,墀亦免相。大中十三年秋八月,上崩,令狐綯为山陵礼仪使,奏皞为判官。皞又论懿安合配享宪宗,始升祔焉。
韦澳为京兆尹,豪右敛手。郑光,宣宗舅,庄租不纳。澳系其主者,期以五日,不足,必抵法。太后为言之。上延英问澳,曰:“今日纳租足!放否?”澳曰:“尚在限内,来日即不得矣!”澳既出,上连召之,曰:“国舅庄租今日纳足,放主者否?”噢曰:“必放。”上白太后曰:“韦澳不可犯,且与送钱纳却。”顷刻而租足。(案:此事已见《政事门》,文有异同,今并存之)
李景让、夏侯孜立朝有风采。景让为御史大夫,视事之日,以侍御史孙玉汝、监察御史卢柏王觌不称职,请移他官。孜为右丞,以职方郎中裴诚、虞部郎中韩瞻无声绩,诙谐取容,诚改太子中允,瞻为凤州刺史。
李景让为御史大夫,宰相宅有看街楼,皆封泥之,惧其劾奏也。然终以强毅为众所忌。故事:除大夫百日内,他人拜相,谓之辱台。景让未旬,蒋相伸先拜,景让除西川节度。不逾年,致仕归东都。
崔瑶知贡举,以贵要自恃,不畏外议。榜出,率皆权豪子弟。其弟兄见之,辄曰:“勿观察吾眼。”
刘允章祖伯刍,父宽夫,皆有重名。允章少孤自立,以臧否为己任。及掌贡举,尤恶朋党。初,进士有“十哲”之号,皆通连中官,郭纁、罗虬皆其徒也。每岁,有司无不为其干挠,根蒂牢固,坚不可破。都尉于琮,方以恩泽主盐铁,为纁极力,允章不应,纁竟不就试。比考帖,虬居其间,允章诵其涛,有“帘外桃花晒熟红”,不知‘熟红’何用?虬已具在去留中,对曰:“诗云‘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;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’侍郎得不思之?”顷之唱落,众莫不失色。及出榜,惑于浮说,予夺不能塞时望。允章自鄂渚分司东都,其制,中书舍人孔晦之辞。弟纾为谏官,乃允章门生,率同年送于坡下。纾犹欲前行,允章正色曰:“请违公不去。”故事:门生无答拜者,允章于是答拜,同行皆愕然。
懿宗迎佛骨,自凤翔至内,礼仪盛于郊祀。中出一道,夹以连索,不得辄有犯者。车马相接,缔以组绣,缘路迎拜,数十里不绝。天子亲幸安福楼,以锦彩成桥,骨至,即降楼礼讫,然后迎入禁中,置于安国寺。宰相以下,施财不可胜计。百姓竞为浮图,以至失业。明年,懿宗崩,京兆尹薛逢毁之无遗。
封侍郎知举,首访能赋人。卢骈诣罗邵舆云:“主司爱赋十九官。”罗曰:“主司安邑住,邵舆居宣平,彼处爱赋,无由得知。”
郑少尹师薰知举,放榜日,毕令到宅谢恩。至萧相公知举。放榜日,并无人及门,时论称之。主司放榜日,于贡院见门生,惟广南郑尚书及杨侍郎。礼部故事:每年主司中场多作风采,郑詹尹知举第一,李侍郎藩知举落人极多。唯许下杜相公帖日,每去一人,必吁嗟移时。
太宗得鹞子俊异,私自臂之,望见魏公,乃藏于怀。公知之,遂前白事,因话自古帝王逸豫,微以为讽。上惜鹞子恐死,而又素严惮徵,欲尽其言。徵语愈久,鹞竟死怀中。
贞观中,西域献胡僧,咒术能生死人。太宗令于飞骑中选卒之壮勇者试之,如言而死,如言而苏。帝以告宗正卿傅奕,奕曰:“此邪法也。臣闻邪不干正,若使咒臣,必不能行。”帝召僧咒奕,奕对之,初无所觉。须臾,胡僧忽然自倒,若为物所击者,更不复苏。
王义方,时人比之稷、契。郑公每云:“王生太直。”高宗朝,李义府引为御史。李以定册立武后勋,恃宠任势,王恶而弹之,坐是见贬,坎坷以至于终。
徐大理有功,每见武后将杀人,必据法廷争。尝与武后反复,词色愈厉,后大怒,令拽出斩之,犹回顾曰:“身虽死,法终不可改。”至市,临刑得免,除为庶人。如是再三,终不挫折。朝廷倚赖,至今犹忆之。其子预选,有司皆曰:“徐公之子,安可拘以常调乎?”
狄内史仁杰,始为江南安抚使,以周赧王、项羽、吴夫概王、春申君、赵佗、马援、吴桓王等神庙七百余所,有害于人,悉除之,惟夏禹、吴太伯、季札、伍子胥四庙存焉。(案:此事已见本门首条。文有详略,今并存之)
李日知为大理丞,武后方肆戮,胡元礼承旨,欲陷人死刑,令日知改断,再三不从。元礼使人谓李曰:“胡元礼在,此人莫觅活。”李谓使者曰:“日知在,此人莫觅死。”竟免之。
高祖即位,以舞胡安叱奴为散骑侍郎,礼部尚书李纲进谏曰:“臣按周礼:均工乐胥,不参士伍,虽复才如子野,妙等师旷,皆终身继代,不改其业。故魏武帝欲使祢衡击鼓,乃解朝衣,露体而击之,问其故,对曰:‘不敢以先王法服,为伶人衣也。’虽齐高纬封曹妙达为王,安马驹为开府,有国家者但为殷鉴。天下新定,开太平之运,起义功臣;行赏未遍;高才硕学,犹滞草莱,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,鸣玉曳组,趋驰庙廊,固非创业规模,贻厥子孙之道。”高祖竟不能从。
周兴、来俊臣罗织衣冠,朝野惧慑。御史大夫李嗣真上疏谏曰:“臣闻曲逆之事汉祖,谋疏楚之君臣,乃用黄金七千斤,行反间之术,项羽果疑臣下,陈平之计遂行。今告事纷纭,虚多实少,如当有凶慝,焉知不先谋疏陛下君臣,后除国家良善?臣恐为社稷之祸。伏乞陛下回思迁虑,察臣狂瞽,然后退就鼎镬,实无所恨。臣得没为忠鬼,孰与存为谄人。如罗织之徒,即是疏间之渐,陈平反间,其远乎哉!”遂为俊臣所构,放于岭表。俊臣死,征还,途次桂阳而终,赠济州刺史。中宗朝,追复本官。
武三思得幸于中宫,京兆人韦月将等不堪愤激,上书告白其事。中宗惑之,命斩月将。黄门侍郎宋璟执奏,请按而后刑。中宗愈怒,不及整衣履,岸巾出侧门,迎谓璟曰:“朕以为斩矣,何以缓之?”命促斩。璟曰:“人言中宫私于三思,陛下竟不问而斩之,臣恐有窃议。”固请按而后刑。中宗大怒,璟曰:“请先斩臣,不然终不奉诏。”乃流月将于岭南,寻使人杀之。
睿宗朝,太平公主用事。柳浑以斜封官复旧职,上疏谏曰:“陛下即位之初,纳姚、宋之计,咸黜斜封。今以斜封之人不忍弃,是先帝之意不可违。若斜封之人不忍弃,是韦月将、燕钦融之流不可褒赠,李多祚、郑克乂之徒不可清雪。陛下何不能忍于此而忍于彼?使善恶不定,反覆相攻,致令君子之道消,小人之道长,为正者衔冤,附伪者得志,将何以止奸邪?将何以惩风俗耶?”睿宗遂从之,因而擢浑拜监察御史。(原注:《太平御览》曰:“柳浑拜监察御史,台中执法之地,动限仪矩。浑性放旷,不甚检束。察长拘谨,忿其疏纵,浑不乐,乞外任。执政惜其才,特奏为左补阙。”)
韦仁约弹右仆射褚遂良,出为同州刺史。遂良复职,黜仁约为清水令。或慰勉之,仁约对曰:“仆狂鄙之性,假以雄权,而触物便发。丈夫当正色之地,必明目张胆然,不能碌碌为保妻子也。”时武候将军田仁会与侍御史张仁祎不协而诬奏之。高宗临轩问仁祎,仁祎惶惧,应对失次。仁约历阶进曰:“臣与仁祎连曹,颇知事由。仁祎懦而不能自理。若仁会眩惑圣听,致仁祎非常之罪,则臣事陛下不尽,臣之恨矣。请专对其状。”词辩纵横,高宗深纳之,乃释仁祎。仁约在宪司,于王公卿相未尝行拜礼,人或劝之,答曰:“雕鹗鹰鹯,岂众禽之偶!奈何设拜以卑之!且耳目之官,固当独立耳。”后为左丞,奏曰:“陛下为官择人,无其人则阙。今不惜美锦,令臣制之,此陛下知臣之深矣。”振举纲目,朝廷肃然。
李义府恃恩放纵,妇人淳于氏有容色,坐系大理,乃托大理丞毕正义曲断出之。或有告之者,诏刘仁轨鞫之。义府惧泄,系正义于狱。侍御史王义方将弹之,告其母曰:“奸臣当路,怀禄而旷官,不忠;老母在堂,犯难以危身,不孝。进退惶惑,不知所从。”母曰:“吾闻王母杀身以成子之义。汝若事君尽忠,立名千载,吾死不恨焉。”义方乃备法冠,横玉阶弹之。先叱义府令下,三叱乃出,然后跪宣弹文云云。高宗以义方毁辱大臣,言辞不逊,贬叶州司户。秩满,于昌乐聚徒教授。母亡,遂不复仕进。总章二年卒。撰《笔海》十卷。门人何彦先、员半千制师服三年,毕丧而去。
李昭德在则天朝,时谀佞者必擢用,有人于洛水中获白石,有数点赤,诣阙请进。宰臣诘之,其人曰:“此石赤心,所以进。”昭德叱之曰:“洛水石岂尽反耶?”左右皆大笑。昭德建立东都罗城及尚书省洛水中桥,人不知役而功成就。除数凶人,狱遂罢。以持正廷诤,为皇甫文所构,(案:《唐书·李昭德传》:昭德为邱愔、邓汪所构,与此异)与来俊臣同日弃市。国人欢憾相半,哀昭德而快俊臣也。
魏元忠以摧辱二张,反为所构,云结少年为耐久朋。则天大怒,下狱勘之,易之以张说为证。召大臣,令元忠与易之、说等定是非,说气逼不应。元忠惧,谓说曰:“张说与易之共罗织魏元忠耶?”说叱曰:“魏元忠为宰相,而有委巷‘罗织’之言,岂大臣所谓!”则天又令说言元忠不轨状,说曰:“臣不闻也。”易之遽曰:“张说与元忠同逆。”则天问其故,易之曰:“说往时谓元忠居伊、周之地,臣以伊尹放太甲,周公摄成王之位,此其状也。”说奏曰:“易之、昌宗大无知,所言伊、周徒闻其语耳,不知伊、周之本末。元忠初加拜命,授紫绶,臣以郎官拜贺。元忠曰:‘无尺寸之功,而居重任,不胜畏惧。’臣曰:‘公当伊、周之任,何愧三品?’然伊、周历代书为忠臣,陛下遣臣不学伊、周,使臣将何所学?”说又曰:“易之以臣宗室,故托为党。然附易之,有台辅之望;附元忠,有族灭之势。臣不敢面欺,亦惧元忠冤魂耳。”遂焚香为誓。元忠免死,流放岭南。
张易之、昌宗贵宠用事,有潜相者言其当王,险薄者多附会之。长安中,右卫西街有榜云:“易之兄弟、长孙汲、裴安立等谋反。”宋璟时为御史中丞,奏请穷理其状。则天曰:“易之已有奏闻,不可加罪。”璟曰:“易之为飞书所逼,穷而自陈。且谋反大逆,法无容免。请勒就台勘当,以明国法。易之等久蒙驱使,分外承恩,臣言发祸从,即入鼎镬,然义激于心,虽死不恨。”则天不悦。内史杨再思遽宣王命,左拾遗李邕历阶而进曰:“宋璟所争,事为国家社稷,望陛下可其所奏。”则天意始解。乃传命,令易之就狱推问。斯须,特敕原之,仍遣易之、昌宗就璟辞谢。拒而不见,令使者谓之曰:“公事当公言之。私见即私,法无私也。”璟谓左右:“恨不先打竖子脑破,而令混乱国经,吾负此恨久矣!”时朝列呼易之、昌宗为“五郎”、“六郎”,郑杲曰:“公何称易之为卿?”璟曰:“郑杲何庸之甚!若以官秩,正当卿号;若以亲,当为‘张五郎’、‘六郎’矣。足下非张氏家僮,号五郎、六郎,何也?”杲大惭而退。
宋璟。则天朝,以频论得失不能容,而惮其公正,乃止敕璟往扬州推按。奏曰:“臣以不才,叨居宪府,按州县乃监察御史事耳,今非意差臣,不识其所谓,请不奉制。”无何,复令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。璟复奏曰:“御史中丞,非军国大事不当出。且仲翔所犯赃污耳,今高品有侍御史,卑品有监察御史,今敕臣,恐陛下有危臣之意,请不奉制。”月余,优诏令副李峤使蜀,峤喜,召璟曰:“叨奉渥恩,与公同谢。”璟曰:“恩制示礼数,不以礼遣璟,璟不当行,谨不谢。”乃上言曰:“以臣副峤,何也?恐乖朝廷故事,请不奉制。”易之等冀璟出使,当别以事诛之。既不果,伺璟家有婚礼,将刺杀之。有密以告者,璟乘车舍于他所,乃免。易之寻伏诛。
宗楚客兄秦客潜劝则天革命,累迁内史,后以赃罪流于岭南死。楚客无他材能,附会武三思,神龙中为中书舍人。时西突厥阿史那与忠节不和,安西都护郭元振奏请徙忠节于内地,楚客与弟晋卿及纪处讷等纳忠节厚赂,请发兵以讨西突厥,不纳元振之奏。突厥大怒,举兵入寇,甚为边患。监察御史崔琬劾楚客等,中宗不从,遽令与琬和解。俄而韦氏败,楚客等咸诛。
文宗谓宰臣曰:“太宗得魏徵,采拾阙遗,弼成圣政;今我得魏暮,于疑似之间,必极匡谏,虽不敢望贞观之政,庶几处无过之地。”令授暮右补阙,敕舍人善为词。又问暮曰:“卿家有何图书?”暮曰:“家书悉无,惟有文贞公笏在。”文宗令进来。郑覃在侧曰:“在人不在笏。”文宗曰:“卿浑未晓。但甘棠之义,非要笏也。”
崔颢有美名,李邕常欲一见。及颢至献文,其首云:“十五嫁王昌。”邕叱起曰:“小子无礼。”遂不接。
肃宗以王鵄为相,尚鬼神之事,分遣女巫遍祷山川。有巫者少年盛服,乘传而行,中使随之,所至诛求金帛,积载于后,与恶少十数辈横行州县。至黄州,左震为刺史,晨至驿门,扃户不启。震命坏锁而入,曳巫斩阶下,恶少皆死。籍其缗钜万,金宝堆积,悉列上曰:“臣已斩巫。请以所籍钱,代臣贫民输税,其中使送上,臣请死。”朝廷慰奖之。
李汧公勉罢岭南节度,至石门停舟,悉搜家人犀象投水中。
德宗在东宫,雅好杨崖州字,尝令打《李楷洛碑》,钉壁以玩。及即位,征拜。炎有崖谷,言论持正,对见必为之加敬,岁余不倦。及后以刘晏事,上不怿,卢杞揣知上意,因倾之。
许孟容为给事中,宦者有以权幸相诱者,拒绝之。虽不大拜,亦不为患。
韦相贯之为右丞,僧广宣造门曰:“窃知阁下不久拜相。”贯之叱曰:“安得此言。”命草奏,僧惶恐而出。
朝廷每降使新罗,其国必以金宝厚为之赠,唯李纳判官一无所受,深为同辈所嫉。
卷三 雅量
狄梁公与娄师德同为相,狄公排斥师德非一日,则天问狄公曰:“朕大用卿,卿知所自乎?”对曰:“臣以文章直道进身,非碌碌因人成事。”则天久之曰:“朕比不知卿,卿之遭遇,实师德之力。”因命左右取筐箧,得十许通荐表,以赐梁公。梁公阅之,恐惧引咎,则天不责。出于外曰:“吾不意为娄公所涵,而娄公未尝有矜色。”
唐公临性宽仁多恕,尝欲吊丧,令家僮归取白衫,僮仆误持余衣,惧未敢进。临察之,谓曰:“今日气逆,不宜哀泣,向取白衫且止之。”又令煮药,不精,潜觉其故,又谓曰:“今日阴晦,不宜服药,可弃之。”终不扬其过失。
裴度在中书,印忽亡失,度命张筵,举座不晓其故。夜半宴酣,左右曰:“印复得。”度不答,极欢而罢。或问其故,度曰:“此盖诸胥盗印书券耳。缓之则存,急之则投诸水火。”人服其临事不挠。
阳道州城未尝有所蓄积,虽所服用不可阙者,客称某物可佳可爱,公辄喜授之。有陈苌者,候其始请月俸,常往称其钱帛之美,月有获焉。
韩皋为京兆尹。时久旱祈雨,县官读祝文,专心记公家讳,及称官衔毕,误呼先相之名,皋但惨然,因命重读,亦不加责。在夏口,尝病小疮,令医傅膏不濡,公问之,医云:“天寒膏硬。”公笑曰:“韩皋实是硬。”初皋自贬所量移钱塘,与李锜不协。后皋在鄂州,锜梦万岁楼上挂冰,因自解曰:“冰者,寒也;楼者,高也。岂韩皋来代我乎?”意甚恶之,果移镇浙右。
文宗对翰林诸学士,因论前代文章,裴舍人素数称陈拾遗名,柳舍人璟目之,裴不觉。上顾柳曰:“陈字伯玉,近亦多以字行。”
裴晋公为门下侍郎,过吏部选人官,谓同过给事中曰:“吾徒侥悻至多;此辈优一资半级,何足问也?”一皆注定,未曾退量。公不信术数,不好服食,每语人曰:“鸡猪鱼蒜,逢著则吃;生老病死,时至则行。”其宏达皆此类。
文宗将有事南郊,祀前,本司进相扑人。上曰:“方清齐,岂合观此事?”左右曰:“旧例也,已在外祗候。”上曰:“此应是要赏物,可向外相扑了。”即与赏令去。又尝观斗鸡,优人称叹大好鸡,上曰:“鸡好,便赐汝。”
文宗时入阁,郎官有误窥者。上觉之,班退,语宰相曰:“适省郎班内第某人,忽斜盼视朕,何也?”裴度对曰:“省郎卑微,安得如此!”欲与打著。上曰:“此小事,不打了。”
靖安李少师宗闵,不以威重自处,好与宾客饮宴谈笑。善饮酒。暑月临池,以荷为杯,满酌酒,密系持近口,以筋刺之而饮,不尽再举。既散,有人言:“昨饮大欢也。”李曰:“今日言欢,明前日之不欢。自今好恶,一不得言。”
夏侯孜在举场,有王生者,有时名,遇孜下第,偕游京西,凤翔节度使馆之,从事有宴召焉。酒酣,以骰子祝曰:“二秀才明年但得第,当掷堂印。”王生自负,怒曰:“吾诚浅薄,与夏侯孜同年乎?”不悦而去。孜后及第,累官至宰相,王生竟无所闻。孜在河中,王生之子不知有隙,偶获孜与其父生平书疏数纸,持以谒孜。孜问其所欲,一以予之,因召诸从事,语其事。
郑公尝拜扫还,白太宗:“人言陛下欲幸山南,在外悉装束,而竟不行,何有此消息?”帝笑曰:“当时有心,畏卿等嗔,遂停耳。”
卢尚书承庆,总章初考内外官。有督运,遭风失米,卢考之曰:“监运损粮,考中下。”其人容自若,无言而退。卢重其雅量,改注曰:“非力所及,考中中。”既无喜容,亦无愧词,又改曰:“宠辱不惊,考中上。”
李昭德为内史,娄师德为纳言,相随入朝。娄体肥行缓,李屡顾待不即至,乃发怒曰:“叵耐杀人田舍汉!”娄闻之,徐笑曰:“师德不是田舍汉,更阿谁是?”师德弟为岱州刺史,将别,谓之曰:“吾以不才,位居宰相,汝今又拜州牧,叨据过分,人所疾也,将何以全先人发肤?”弟长跪曰:“自今唾某面上者,亦不敢言,但拭之而已。以此自勉,庶不为兄忧。”师德曰:“此适以为我忧也。夫前人唾者,发于怒也,汝今拭之,是恶前人唾而拭,是逆前人怒也。唾不拭而自乾,何若笑而受之?”当武后时,竟保其宠禄,率是道也。
皇甫德参上书,言:“陛下修洛阳宫,是劳人也;收地租,厚敛也;俗尚高髻,是宫中所化也。”太宗怒曰:“此人欲使国家不收一租,不役一人,宫人无发,乃称其意!”魏徵进曰:“贾谊当汉文帝之时,上书曰:‘可痛哭者三,可长叹者五。’自古上书,率为激切。不激切,则不能动人主之心;激切,则似谤讪。所谓‘狂夫之言,圣人择焉’。惟在陛下裁察。今苟责之,则于后谁敢言?”乃赐绢二十匹,命归。
陆兖公为同州刺史,有家僮不下马;参军责之,鞭其背见血。因谒曰:“小吏犯公,请去。”兖公颔之曰:“奴见官人不下马,打了,去也得,不去也得。”参军不测而退。(原注:当曰:“不下马,打也得,不打也得。官人打了,去也得,不去也得。”)
袁傪之破袁晁,擒其伪公卿数十人,州县大具拲梏,谓必生致阙下。傪曰:“此恶百姓,何足以烦人。”乃笞之,遣去。
韦丹少在洛阳,尝至中桥,见数百人喧集水滨,乃渔者网得大鼋,系之桥柱。丹不忍,问曰:“几钱可赎?”曰:“五千。”丹曰:“吾驴直三千,可乎?”于是与之,放鼋于水,徒步而归。
任迪简为天德判官。军中宴,后至当饮觥酒,吏误以醋酌。迪简以军使李景略令酷,发之则死矣,乃强饮之,遂病吐血。军中闻之皆泣下,景略为之省刑。及景略卒,军中请以为主。自卫佐拜御史中丞,为观军使,终易定节度使。
裴相垍尝应宏词,崔枢考之不第。及为相,擢之为礼部侍郎,笑曰:“此报德也。”枢惶恐欲坠阶,又笑曰:“戏言也。”
长庆初,赵相为太常卿,赞郊庙之礼。时罢相二十余年,年七十六,众服其健。右常侍郎孝奕笑曰:“是仆为东府试官所送进士也。”
元载之败,其女资敬寺尼真一,纳于掖庭。德宗即位,召至别殿,告其父死。真一自投于地,左右皆叱。德宗曰:“焉有闻亲之丧,责其哭踊?”遂扶出,众皆陨涕。
卷三 识鉴
贞观二十年,王师旦为员外郎,冀州进士张昌龄、王公瑾并有文辞,声振京邑。师旦考其策为下等,举朝不知所以。及奏等第,太宗怪问无昌龄等名,师旦对曰:“此辈诚有词华,然其体轻薄,文章浮艳,必不成令器。臣擢之,恐后生仿效,有变陛下风俗。”上深然之。后昌龄为长安尉,坐赃解,而公瑾亦无所成。
中宗尝召宰相苏瑰、李峤子进见。二子同年。上曰:“尔宜记所通书言之。”瑰子颋应曰:“木从绳则正,后从谏则圣。”峤子亡其名,亦进曰:“斮朝涉之胫,剖贤人之心。”上曰:“苏瑰有子,李峤无儿。”
张守珪,陕州平陵人也。自幽州入觐,过本县,见令李元,申桑梓之礼。见陕尉李桎梏裴冕,冕呼:“张公!困厄中岂能相救?”至灵宝,便奏充判官。(案:《唐书·裴冕传》:冕以王珪奏充判官,非张守珪,与此异)冕后至宰辅。
代宗宽厚出于天性。幼时,玄宗每坐于前,熟视之,谓武惠妃曰:“此儿有异相,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。”
西凉州俗好音乐,制《凉州》新曲,开元中列上献之。上顾问宁王,王进曰:“此曲虽佳,臣有闻焉:夫音者,始之于宫,散之于商,成之于角、征、羽,莫不根柢橐龠于宫、商也。宫杂而少商,征乱而加暴。臣闻:宫,君也;商,臣也。宫不胜则君势卑,商有余则臣下僣。君卑则畏下,臣僣则犯上。盖形之于音律,播之于歌咏,见之于人事。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祸,悖乱之患,莫不由此曲也。”上闻之,默然。及安禄山之乱,华夏鼎沸,所以知宁王知音之妙也。
安禄山初为张韩公帐下走使。韩公尝洗足,韩公足下有黑子,禄山窃窥之。韩公顾而笑曰:“黑子是吾之贵相,汝何窥之?”禄山曰:“贱人不幸,两足皆有,亦似将军者,色黑而加大。”公奇之,约为义儿,深加慰勉。
王瑀为太常卿。早起,闻永兴里人吹笛,问:“是太常乐人否?”曰:“然。”已后因阅乐而挞之。问曰:“何得罪?”曰:“卧吹笛。”又见康昆仑弹琵琶,云:“琵声多,琶声少,亦未可弹五十四丝大弦也。”自下而上谓之琵,自上而下谓之琶。
裴宽尚书罢郡,西归汴中,日晚维舟,见一人坐树下,衣服故敝。召与语,大奇之,谓“君才识自当富贵,何贫也?”举船钱帛奴婢与之,客亦不让。语讫上船,奴婢偃蹇者鞭扑之,裴公益以为奇,其人乃张建封也。
杜丞相鸿渐,世号知人。见马燧、李抱真、卢杞、陆贽、张宏靖、李藩,皆云“并为将相”,既而尽然。又大司徒杜公见张弘靖,曰:“必为宰相。”贵人多知人也如此。
潘炎,德宗时为翰林学士,恩渥极异。其妻刘氏,晏之女也。京尹某有故,伺候累日不得见,乃遗阍者三百缣。夫人知之,谓潘曰:“岂有人臣,京尹愿一见,遗奴三百缣帛?其危可知也!”遽劝潘公避位。子孟阳,初为户部侍郎,夫人忧惕曰:“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,吾惧祸之必至也。”户部解谕再三,乃曰:“试会尔同列,吾观之。”因遍招深熟者。客至,夫人垂帘视之。既罢会,喜曰:“皆尔之俦也,不足忧矣。末后惨绿少年,何人也?”答曰:“补阙杜黄裳。”夫人曰:“此人自别,是有名卿相。”
韦献公夏卿有知人之鉴,人不知也。因退朝,于街中逢再从弟执谊,从弟渠牟、丹,三人皆二十四,并为郎官。簇马久之,献公曰:“今日逢三二十四郎,辄欲题目之。”语执谊曰:“汝必为宰相,善保其末耳。”语渠牟曰:“弟当别奉主上恩,而连贵公卿。”语丹曰:“三命中,弟最长远,而位极旄钺。”由是竟如其言。
韦献公夏卿不经方镇,唯尝于东都留守辟吏八人,而路公随、皇甫崖州轕皆为宰相,张尚书贾、段给事平仲、卫大夫中行、李常侍翱、李谏议景俭、李湖南词皆至显官,亦知名矣。
李相绛,先人为襄州督邮,方赴举,求乡荐。时樊司空泽为节度使,张常侍正甫为判官,主乡荐。张公知丞相有前途,启司空曰:“举人悉不如李某秀才,请只送一人,请众人之资以奉之。”欣然允诺。又荐丞相弟为同舍郎。不十年而李公登庸,感司空之恩,以司空之子宗易为朝官。人问宗易之文于丞相,答曰:“盖代。”时人用以“盖代”为口实,相见论文,必曰:“莫是樊三盖代否?”后丞相之为户部侍郎也,常侍为本司郎中,因会,把诗侍郎唱歌,李终不唱而哂之,满席大噱。
韩太保皋深晓音律,尝观客弹琴为《止息》,乃叹曰:“妙哉,嵇生之音也!为是曲也,其当魏、晋之际乎?”《止息》与《广陵散》,同出而异名也。其音主商,商为秋声,天将肃杀,草木摇落,其岁之晏乎?此所以知魏之季慢也。其商弦与宫同,时臣夺其君之位乎?此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。‘广陵’,维扬也;‘散’者,流亡之谓也。‘杨’者,武后之姓,言杨后与其父骏之倾覆晋祚者也。晋难兴,终‘止息’於此。其音哀愤而噍杀,操者蹙而憯痛,永嘉之乱,其应此乎?叔夜撰此,将贻后代之知音,且避晋祸,托之神鬼,史氏非知味者,安得不传其谬欤?”
吴兴僧昼一,字皎然,工律诗。尝谒韦苏州,恐诗体不合,乃于舟抒思,作古体十数篇为献。韦皆不称赏,昼一极失望;明日写其旧制献之,韦吟讽,大加叹赏。因语昼一云:“几致失声名。何不但以所工见投,而猥希老夫之意?人各有所得,非卒能致。”昼一服其能鉴。
骆浚者,度支司书手也。尝健羡一杂事典,题诗一绝于柏树曰:“干耸一条青玉直,叶铺千叠绿云低;争如燕雀偏巢此,却是鹓鸾不得栖。”会度支使巡诸司,见此题,问左右,云:“浚所为也。”召与语,可听。曰:“钱穀粗晓,词气不卑,言语古壮,人品亦佳。”翌日,以语巡官李吉甫,遂擢为度支巡官。浚请兼巡覆官。自以微贱,不敢厕士大夫之列。月余,九门内勾出数十万贯;数月,关右、蒲、潼、京西、京北、三辅勾四百万,佐大门,却河阴斗门,曹、汴、宿、宋,无水潦之患。后典名郡,有令名。于春明门外筑台榭,食客皆名人。卢申州题诗云:“地甃如拳石,溪横似叶舟。”即骆氏池馆也。
裴晋公为相,布衣交友、受恩子弟,报恩奖引不暂忘。大臣中有重德寡言者,忽曰:“某与一二人皆受知裴公。白衣时,约他日显达,彼此引重。某仕宦所得已多,然晋公有异于初,不以辅佐相许。”晋公闻之,笑曰:“实负初心。”乃问人曰:“曾见灵芝、珊瑚否?”曰:“此皆希世之宝。”又曰:“曾游山水否?曰“名山数游,唯庐山瀑布状如天汉,天下无之。”晋公曰:“图画尚可悦目,何况亲观?然灵芝、珊瑚,为瑞为宝可矣,用于广厦,须杞、梓、樟、楠;瀑布可以图画,而无济于人,若以溉良田,激碾硙,其功莫若长河之水。某公德行文学、器度标准,为大臣仪表,望之可敬;然长厚有余,心无机术。伤于畏怯,剥割多疑。前古人民质朴,征赋未分,地不过数千里,官不过一百员。内无权悻,外绝奸诈。画地为狱,人不敢逃;以赭染衣,人不敢犯。虽已列郡建国,侯伯分理;当时国之大者,不及今之一县,易为匡济。今天子设官一万八千,列郡三百五十,四十六连帅,八十万甲兵。礼乐文物,轩裳士流,盛于前古。材非王佐,安敢许人!”
相国牛僧孺,或言仙客之后,居宛、叶之间。少孤贫,力学有志。永贞中擢进士第,与同辈过政事堂,宰相谓曰:“扫厅奉候。”僧孺独出曰:“不敢。”众耸异之。元和初,登制科,历省郎至丞相。大中初卒。后白敏中入相,乃奏,谥曰“简”。
李珏,字待价,赵郡赞皇人。早孤,居淮南,养母以孝闻。举明经,华州刺史李绛见而谓之曰:“日角珠庭,非常人也,当掇进士科。明经碌碌,非子发迹之地。”一举不第。应进士举,许孟容为礼部,擢上第。释褐,署乌重胤河阳府推官,书判高等,授渭南县尉,迁右拾遗,左迁下邽县令。丁母忧,庐居三年,不入室。免丧,诸侯交辟,皆不就。牛僧孺在武昌,掌书记,归御史府。韦处厚秉政,称曰:“清庙之器,岂击搏才乎?”擢拜礼部员外郎,改吏部员外。李宗闵为相,擢知制诰,改司勋员外郎,库部郎中,文宗召充翰林学士。珏风格端肃,属词敏赡,恩倾一时。累迁户部侍郎承旨,天子屡欲以为相。郑注以方术为侍讲学士,李训自流人入内廷,珏未尝私焉。训、注交谮,贬江州刺史。训诛,征为户部侍郎,与杨嗣复同日拜相。上虽切于求理,终优游不断。同列陈夷行、郑覃请经术孤立者进用,珏与嗣复论地胄词彩者居先,每延英议政,多异同,卒无成效,但寄之颊舌而已。文宗将崩,以敬宗子陈王成美为托。武宗立,事由两军,贬昭州刺史。宣宗即位,累迁河阳三城节度,吏部尚书。崔郸薨,又拜检校左仆射、淮南节度使。三载,薨,谥贞穆。
李廓为武宁军节度使,不治,右补阙郑鲁上疏曰:“臣恐新麦未登,徐师必乱。乞速命良将,救此一方。”宣宗未之省。麦熟而徐师果乱,上感悟鲁言,擢为起居舍人。
懿宗晚年政出群下。路岩年少固位,一旦失势,当路皆仇隙,中外沸腾,所指未必实也。初,岩为淮南崔铉度支使,除监察,十年不出京师,致位宰相。铉谓岩必贵,尝曰:“路十终须与他那一官!”自监察入翰林,铉犹在淮南,闻曰:“路十如今便入翰林,何能至老?”皆如言。
突厥平,温仆射彦博请迁于朔方,以实空虚之地,于是入居长安者且万家。魏郑公以为夷不乱华,非久常之策。争论数年不决。至开元中,六胡反叛,其地复空。
太宗令卫公教侯君集,君集言于帝曰:“李靖将反矣!至微隐之术,辄不以示臣。”帝以让靖,靖曰:“此乃君集反尔!今中夏乂安,臣之所教,足以制四夷矣,而求尽臣之术者,将有他心焉。”
润州得玉磬十二以献,张率更叩其一,曰:“是晋某岁所造也。是岁余月,造磬者法月,数有十三,今阙其一。宜于黄钟九尺掘之,必得焉。”敕州求之,如言而得。
郑公见《秦王破阵乐》,则俯而不视;奏《庆善乐》,则玩而不厌。
贞观中,有婆罗门僧言“佛齿所击,前无坚物”,于是士女奔凑,其处如市。时傅奕方病卧,闻之,谓子曰:“非是佛齿也。吾闻金刚石至坚,物莫能敌,唯羚羊角破之。汝但取试焉。”胡僧监护甚严,固求,良久乃得见。出角叩之,应手而碎,观者乃止。今理珠者用此角。
阎立本善画。至荆州,视张僧繇旧迹,曰:“定虚得名耳。”明日又往,曰:“犹是近代佳手耳。”明日又往,曰:“名下无虚士。”坐卧观之,留宿其下,一日不能去。
高宗时,群蛮聚为寇,讨之辄不利,乃除徐敬业为刺史。府发卒迎,敬业尽放令还,单骑至府。贼闻新刺史至,皆缮理以待。敬业一无所问,处他事已毕,方曰:“贼安在?”曰:“在南岸。”乃从一二佐史而往观之,莫不骇愕。贼所持兵觇望,及见船中无人,又无兵仗,更闭营隐藏。敬业直入其营内,告云:“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害,非有他恶。可悉归田里,无去为贼。”唯召其帅,责以不早降之意,各笞数十而遣之,境内肃然。其祖英公壮其胆略,曰:“吾不办此,然破我家者必此儿!”英公既薨,高宗思平辽勋,令制其冢,象高丽中三山,犹霍去病之祁连山。后敬业举兵,武后令掘平之。大雾三日不解,乃止。
张沛为同州,任正名为录事,刘幽求为朝邑尉。沛常呼二公为任大、刘大,若交友。玄宗诛韦氏,沛兄殿中监涉见诛,并合诛沛。沛将出就刑,正名时谒告在家,闻之,遽出曰:“朝廷初有大艰,同州,京之左辅,奈何单使至,害其州将?请以死守之。”于是劝令覆奏,送沛于狱,曰:“正名若死,使君可忧;不然,无虑也。”时刘幽求方立元勋,用事居中,竟脱沛于难。
萧至忠自晋州之入也,大理蒋钦绪即其妹婿,送之曰:“以足下之才,不忧不见用,无为非分妄求。”至忠不纳。蒋退而叹曰:“九代之卿族,一举而灭,可哀也哉!”至忠既至,拜中书令,岁余败。
高公骈镇蜀日,因巡边,至资中郡,舍于刺史衙。对郡山顶有开元寺,是夜黄昏,僧众礼佛,其声喧达。公命军候悉擒械之,来朝笞背斥逐。召将吏而谓之曰:“僧徒礼念,亦无罪过,但此寺十年后,当有秃丁数千为乱,以是厌之。”其后土人皆髡执兵,号“大髡”、“小髡”,据寺为寨凌胁州将,果叶高公之言。
张九龄,开元中为中书令。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奏裨将安禄山频失利,送戮于京师。九龄批曰:“穰苴出军,必诛庄贾;孙武行法,亦斩宫嫔。守珪军令若行,禄山不宜免死。”及到中书,张九龄与语久之,因奏戮之,以绝后患。玄宗曰:“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之意,杀害忠良。”更加官爵,放归本道。至德初,玄宗在成都,思九龄先觉,制赠司徒,遣使就韶州致祭。
李相夷简未登第时,为郑县丞。泾军之乱,有使走驴东去甚急,夷简入白刺史曰:“京城有故,此使必非朝命,请执问。”果朱泚使滔者。
德宗自复京阙,常恐生事,方镇有兵,必姑息之。唯浑瑊奏事,不过,辄私喜曰:“上不疑我。”
顺宗风噤不言,太子未立,牛美人有异志。上乃召学士郑絪于小殿,草立太子诏。执笔不请而书“立嫡以长”四字,跪呈。顺宗然之,乃定。
卷三 赏誉
贞观中,蜀人李义府八岁,号神童。至京师,太宗在上林苑便对,有得乌者,上赐义府。义府登时进诗曰:“日里扬朝彩,琴中伴夜啼;上林多许树,不借一枝栖。”上笑曰:“朕以全树借汝。”后相高宗。
玄宗燕诸学士于便殿,顾谓李白曰:“朕与天后任人如何?”白曰:“天后任人,如小儿市瓜,不择香味,唯取其肥大者。陛下任人,如淘沙取金,剖石采玉,皆得其精粹。”上大笑。
德宗每年征四方学术直言极谏之士,至者萃于阙下,上亲自考试,绝请托之路。是时文学相高,当途者咸以推贤进善为意。上试制科于宣德殿,或下等者,即以笔抹之至尾。其称旨者,必吟诵嗟叹;翊日,遍示宰相学士,曰:“此皆朕之门生。”公卿无不服上精鉴。宏词独孤授吏部试《放驯象赋》,上自考之,称其句曰:“化之式孚,则必受乎来献;物或违性,斯用感于至仁。”上特书第三等。先是代宗时外方进驯象三十二,上即位,悉令放荆山之南。而授献赋不伤于顾忌,上赏其知去就。
白居易应举,初至京,以诗谒顾著作况。况睹姓名,熟视曰:“米价方贵,居亦不易。”及披卷,首篇曰:“咸阳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;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乃嗟赏曰:“道得个语,居即易也。”因为之延誉,声名遂振。
李贺以歌诗谒韩愈,愈时为国子博士分司,送客归,极困。门人呈卷,解带,旋读之。首篇《雁门太守行》云:“黑云压城城欲摧,甲光向日金鳞开。”却缓带,命迎之。
广平程子齐昔范,未举进士日,著《程子中暮》,韩文公称叹之。及赴举,干主司曰:“程昔范不合在诸生之下。”当时不第,人以为屈。庾尚书承宣知贡举,程始登第,以试正字从事泾原军。李逢吉在相位,见其书,特荐,拜右拾遗,竟因逢吉湮厄而没。其立身贞苦,能清谈乐善,士多附之。与堂舅李信州虞相善,又交裴夷直,皆士林之望也。
元稹在鄂州,周复为从事。稹尝赋诗,命院中属和。周簪笏见稹曰:“某偶以大人往还高门,谬获一第,其实诗赋皆不能。”稹曰:“遽以实告,贤于能诗者。”
刘侍郎三复,初为金坛尉,李卫公镇浙西,三复代草表云:“山名北固,长怀恋阙之心;地接东溟,却羡朝宗之路。”卫公嘉叹,遂辟为宾佐。时杭州有萧协律悦,善画竹,家酷贫,白居易典郡,尝叙云:“悦之竹举世无伦,颇自秘重,有终岁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。”又遗之歌曰:“余杭邑客多羁贫,其中甚者萧与殷,天寒身上犹衣葛,日高甑中未扫尘。”悦年老多病,有一女未适。他日,病且亟,谓其女曰:“吾闻长史刘从事,非有通家之旧,复无举荐之力。欻自(案:此下原阙一字)众为贤侯幕府,必有足观者。今知未婚,吾虽未识,当以书托汝。”三复览其书,数日未决。会夜梦有黄衣使,致藁一束于其门。翊日,言于卫公,公曰:“藁,萧也。此固定矣。”三复遂成婚。
白敏中在郎署,未有知者,虽李卫公器之,多所延誉,然而无资用以奉僚友。卫公遗钱十万,俾为酒肴,会省閤诸公宴。已有日。时秋霖涉旬日,贺拔惎员外求官未得,将欲出京,来别。惎与敏中同年。主阍者告以方候朝官,缪以他适对。惎驻车留书,叙羁游之困。敏中得书,叹曰:“士穷达当有时命,苟以侥悻取容,未足发吾身。岂有美馔上邀当路豪贵,而遗登第故人?”遂令召惎先宴。既而朝客来,闻与惎宴,众人咸去。他日,见卫公。问来者谁,敏中具对:“以留惎,负于推引。”卫公亦称云:“此事真古人所为。”惎自后以评事先拜,而敏中以库部郎中入翰林为学士,未逾三年,为丞相。
大中末,谏官献疏,请赐白居易谥。上曰:“何不读《醉吟先生墓表》?”卒不赐谥。弟敏中在相位,奏立神道碑,使李商隐为之。
宣宗舅郑仆射光,镇河中。封其妾为夫人,不受,表曰:“白屋同愁,已失凤鸣之侣;朱门自乐,难容乌合之人。”上大喜,问左右曰:“谁教阿舅作此好语?”对曰:“光多任一判官田询者掌书记。”上曰:“表语尤佳,便好与翰林一官。”论者以为不由进士,又寒士,无引援,遂止。
光德刘相宗望举进士,朔望谒郑太师从谠。阍者呈刺,裴侍郎瓒后至,先入从容,乃召刘秀才。刘相告以主司在前,不敢升坐。隅拜于副阶上,郑公降而揖焉。郑公伫立,目送之,久方回。乃谓瓒曰:“大好及第举人。”瓒唯唯,明年为门生。
令狐滈、弟澄,皆好文。自楚及澄,三世掌诰命,有称科场中。
令狐滈以父为丞相,未得进。滈出访郑侍郎,道遇大尹,投国学避之。遇广文生吴畦,从容久之。畦袖卷呈滈,由是出入滈家。滈荐畦于郑公,遂先滈一年及第,后至郡守。
懿宗尝行经延资库,见广厦钱帛山积,问左右:“谁为库?”侍臣对曰:“宰相李德裕,以天下每岁度支备用之余,尽实於此。自是以来,边庭有急,支备无乏。”上曰:“今何在?”曰:“顷坐吴湘贬崖州。”上曰:“有如此功,微罪岂合诛谴!”由是刘邺进表雪冤,遂许加赠。
刘仁表,刘允章门生。初,允章知举,仁表与李都善,即访之,而谓都曰:“仪之某为朝廷委任,何以见裨,少塞责乎?”都欲荐其所知者,允章迎谓之曰:“谓不言牛、孔,安得岁岁须人?”先是牛、孔数家,凭势力,每岁主司为其所制,故允章亦云,适中都所欲言者。都曰:“蕴中错也,愿其往之。”(案:此句文义难明,疑有脱误)以与允章雅熟,都纳焉,即孔纡也。复授允章以文一轴,发之且大半,曰:“此可以与否?”允章佳赏,比及卷首,乃仁表也。允章鄙其轻薄而辞之。都曰:“公是遭罹者,奈何复听谗言乎?”于是皆许之。仁表后为华州赵骘幕,尝饮酒,骘命欧阳琳作录事,酒不中者罚之。仁表酒不能满饮,琳罚之,仁表曰:“鄂渚尚书解取录事,不解放门生。”时允章镇江夏,仁表皆自谓也。
毕相諴家素贱。李中丞者,有诸院兄弟与諴熟。諴至李氏子书室中,诸子赋诗,諴亦为之。顷者李至,观诸子诗,又见諴所作,称其美。諴初亦避之,李问曰:“此谁作也?”诸子不敢隐,乃曰:“某叔,顷来毕諴秀才作也。”諴遂出见。既而李呼左右责曰:“何令马入池中,践浮萍皆聚,芦荻斜倒?”怒甚,左右莫敢对。諴曰:“萍聚只因今日浪,荻斜都为夜来风。”李大悦,遂留为客。
刘仁轨为左仆射,戴至德为右仆射,人皆多刘而鄙戴。有老父陈牒,至德方欲下笔,老父问左右:“此是刘仆射否?”曰:“是戴。”因急就曰:“此是不解事仆射,却将牒来。”至德突令授之。戴在职无异迹,当朝似不能言者。及薨,高宗叹曰:“自吾丧至德,无复闻谠言。在时,事有不是者,未尝放过。”因索其前后所陈章奏,阅而流涕,朝廷始重之。
相国刘公赡,其先人讳景,本连州人,少为汉南郑司徒掌笺劄。因题商山驿侧泉石,司徒奇之,勉以进修,俾前驿换麻衣,执贽见之礼。后解荐,擢进士第,历台省。赡孤贫有艺,虽登科第,不预急流。任大理评事日,饘粥不给,尝于安国寺相识僧处谒飧,留所业文数轴,置在僧几上。致仕刘宾客游寺,见此文卷,甚奇之,怜其贫窭,厚有济恤。又知其连州人,朝无引援,谓僧曰:“某虽闲废,能为此人致宰相。”尔后授河中少尹,幕僚有贵族浮薄者蔑视之。一旦有命征人,蒲尹张筵而饯之。轻薄客呼相国为“尹公”曰:“归朝作何官职?”相国对曰:“得路即作宰相。”此郎官大笑之,在席亦有异言者。自是以水部员外知制诰,相次入翰林,以至拜相。
郑愚尚书,广州人。雄才奥学,擢进士第,扬历清显,声称烜然,而性本好华,以锦为半臂。崔魏公铉镇荆南,郑除广南节制经过,魏公以常礼延遇。郑举进士时,未尝以文章及魏公门。此日于客次换麻衣,先贽所业。魏公览其卷首,寻已赏叹至三四,不觉曰:“真销得锦半臂也。”又以魏公故相,合具军仪廷参,不得已而受之。魏公曰:“文武之道,备见之矣。”其钦服形于辞色也。或曰:“郑公因醉眠,左右见一白猪。”盖杜征南蛇吐之类。 郭暧尚升平公主,盛集文士,即席赋诗,公主帷而观之。李端中宴诗成云:“薰香荀令偏怜少,傅粉何郎不解愁。”众称妙绝,或谓夙篝,端曰:“愿试一吟。”钱起云:“请以起姓为韵。”复云:“新开金埒教调马,旧赐铜山许铸钱。”暧出名马金帛为赠。是席,端为首;送王相镇幽朔,韩翌为首;送刘相巡江淮,钱起为首。
独孤郁,权相子婿也,历掌内外制,有美名。宪宗叹曰:“我女婿不如德舆。”
孔葵为华州刺史,奏江淮进海味,道路扰人,并其类十数条。后上不记其名,问裴晋公,亦不能对,久之方省。乃拜葵岭南节度,有异政。南中士人死于流窜者,子女悉为嫁娶之。
吕元膺为鄂岳都团练使,夜登城,女墙已锁,守者曰:“军法:夜不可开。”乃告言中丞自登,守者又曰:“夜中不辨是非,虽中丞亦不可。”元膺乃归。明日,擢为重职。
卷三 品藻
姚梁公与崔监司在中书。梁公有子丧,在假旬日,政事委积,处置皆不得。言于玄宗,玄宗曰:“朕以天下事本付姚崇,以卿坐镇雅俗。”及梁公出,顷刻间决遣尽毕。时齐平阳为舍人,在旁见之。梁公自以为能,颇有得色,乃问平阳曰:“余之为相,比何等人?”齐未及对。梁公曰:“何如管、晏?”曰:“不可比管、晏。管、晏作法,虽不及后,犹及其身。相公前入相,所立法令施未竟,悉更之,以此不及。”梁公曰:“然则竟如何?”曰:“相公可谓救时之相也。”梁公投笔曰:“救时之相,岂易得乎?”时齐平阳善知今事,高仲舒善知古事。姚作相,凡质疑问难,皆此二人,因叹曰:“欲知古事,问高仲舒;欲知今事,问齐澣,即无败政矣。”
玄宗西幸,驾及古界,灵武递至,房琯新除丞相。玄宗于马上看除目,顾左右,谓裴士淹曰:“亦不是灭贼手。”士淹低语曰:“请陛下勿复言。”上色少愧。
玄宗西幸,尝郁郁不悦,多与裴士淹并马语。语及平日之事,时亦解颜。上曰:“李林甫之材不多得。”士淹曰:“诚如圣旨,近实无俦。”上曰:“但以妒贤嫉能,以此至败。”士淹曰:“陛下既知,何故久任之?岂唯身败,兼亦误国。计今日之事,林甫所启也。”上愀然不乐。
乔彝京兆府解试,时有二试官。彝日午叩门,试官令引入,则已醺醉。视题,曰《幽兰赋》,不肯作,曰:“两人相对作得此题,速改之。”乃改为《渥洼马赋》。奋笔斯须而就,其辞甚工。便欲首送。京兆尹曰:“乔彝峥嵘甚,以解副荐之。”
尚书白舍人初到钱塘,令访牡丹。独开元寺僧惠澄近于京得此花,始栽植于庭,栏围甚密,他亦未知有也。时春景方深,惠澄设油幕覆其上。牡丹自东越分而种之也,会稽徐凝自富春来,未识白公,先题诗曰:“此花南地知谁种,惭愧僧门用意栽;海燕解怜频睥睨,胡蜂未识更徘徊。虚生芍药徒劳妒,羞杀玫瑰不敢开;唯有数苞红萼在,含芳只待舍人来。”白寻到寺看花,乃命徐生同醉而归。时张祜榜舟而至,甚若疏诞,然张、徐二生,未之习稔,各希首荐焉。中舍曰:“二君论文,若廉、白之斗鼠穴,较胜负于一战也。”遂试《长剑倚天赋》、《余霞散成绮》诗。既解送,以凝为先,祜其次耳。张祜诗有“地势遥尊岳,河流侧让关。”多士以陈后主“日月光天德,山河壮帝居”比,徒有前名矣。祜题《金山寺》诗曰:树影中流见,钟声两岸闻”,虽綦毋潜云“塔影挂青汉,钟声扣白云”,此二句未为佳也。祜又有《观猎》四句及《宫词》,白公曰:“张三作猎诗以拟王右丞,予则未敢优劣也。”王维诗曰:“风劲角弓鸣,将军猎渭城;草枯鹰眼疾,雪尽马蹄轻。忽过新丰市,还归细柳营。回看落雁处,千里暮云平。”张祜诗曰:“晚出禁城东,分围浅草中;红旗开向日,白马骤临风。背手抽金镞,翻身控角弓,万人齐指处,一雁落寒空。”白公又以《宫词》四句之中皆偶对,何足奇乎?不如徐生云:“今古常如白练飞,一条界破青山色。”徐凝赋曰:“谯周室里,定游、夏于邱、虔;马守帷中,分《易》、《礼》于卢、郑。如我明公荐拔,岂惟偏党乎?”张祜亦曰:“《虞韶》九奏,非瑞马之至音;荆玉三投,伫良工之必鉴。且洪钟《韶》击,瓦缶雷鸣;荣辱紥绳,复何定分!”祜遂行歌而迈,凝亦鼓枻而归。自是二生终身偃仰,不随乡试矣。先是李补阙林宗、杜殿中牧,与白公辇下较文,具言元白体舛杂,而为清苦者见嗤,因兹有恨也。白为河南尹,李为河阳令,道上相遇,尹乃乘马,令则肩舆,似乖趋事之礼。尝谓乐天为“嗫嚅公”,闻者皆笑,乐天之名稍减。白曰:“李直木(原注:林宗字也)吾之猘子也,其锋不可当。”后杜舍人之守秋浦,与张生为诗文交,酷爱祜《宫词》,亦知钱塘之岁,自有是非之论,怀不平之色,为诗二首以高之,曰:“谁人得似张公子,千首诗轻万户侯。”又云:“如何故国三千里,虚唱歌辞满六宫。”
升平裴相兄弟三人,俱有盛名。世谓俅不如休。休好释氏,善隶书,所在寺额多书之。
隋吏部侍郎高孝基主选,见梁公房玄龄、蔡公杜如晦,愕然降阶,与之抗礼。延入内厅,食甚恭,曰:“二贤当为王霸佐命,位极人臣,然杜年寿稍减于房耳。愿以子孙相托。”贞观初,杜薨于左仆射,房位至司徒,秉政二十余年。
太宗称虞监:博闻、德行、书翰、词藻、忠直,一人而已,而兼是五善。
贞元中,杨氏、穆氏兄弟人物才名不相远。或云:“杨氏兄弟宾客皆同;穆氏兄弟宾客皆异。”以此为优劣。
穆氏兄弟四人:赞、赏、质、员。时人谓:赞俗而有格,为“酪”;质美而多文为“酥”;员为“醍醐”,言粹而少用;赏为“乳腐”,言最为凡固也。
德宗晚年绝嗜欲,尤工诗,臣下莫及。每御制奉和而退,笑曰:“排公在。”
杜太保在淮南,进崔叔清诗百篇,上谓使者曰:“此恶诗,焉用进?”时人呼为“准敕恶诗”。
卢肇、黄颇,同游李卫公门下。王起再知贡举,访二人之能。或曰:“卢有文学,黄能诗。”起遂以卢为状头,黄第三人。
卷三 规箴
太宗常幸洛阳,颇见可欲,多治隋氏旧宫,或纵畋游。魏徵骤谏,上忻然罢,曰:“非公,无此语。”
肃宗五月五日抱小公主,顾山人李唐曰:“念之,勿怪。”唐曰:“太上皇亦应思陛下。”肃宗泣涕。是时张氏已用事,不由己矣。
阳城为谏议大夫,德宗欲用裴延龄为相,城曰:“白麻若出,我必裂之而死。”德宗以为难,竟不相延龄。
国子监诸生猥杂,阳城为司业,以道德训谕,有违亲三年者,勉归觐。
自天宝九年,置广文馆,至元和中,堂宇虚构,材木堆积,主者或盗用之。
宪宗固英睿。初即位,得杜邠公赞导;及其成功,多邠公力也。
每大朝会,监察御史押班,不足,则使下御史因朝奏者摄之。
谏院以章疏之故,忧患略同。台中则务苛礼,省中多事,旨趣不一。故言:“遗、补相惜,御史相憎,郎官相轻。”
于司空因韦太尉《奉圣乐》,亦撰《顺圣乐》以进,每宴,必使奏之。其曲将半,缀皆伏,而一人舞于中央。慕容韦缓笑曰:“何用穷兵独舞?”虽笑谈诙谐,亦有为也。頔又令女妓为佾舞,壮妙,号孙武《顺圣乐》。
卷三 夙慧
上官昭容者,侍郎仪之孙也。仪之得罪,妇郑氏填宫,遗腹生昭容。其母将诞之夕,梦人与秤曰:“持之秤量天下文士。”郑氏冀其男也,及生昭容,视之,云:“秤量天下,岂是汝耶?”口中哑哑如应曰:“是。”
玄宗善八分书,将命相,皆先以御札书其名于案上。会太子入侍,上以金瓯覆其名以告之,曰:“此宰相名也,汝庸知其谁?即射中,赐若卮酒。”肃宗拜而称曰:“非崔琳、卢从愿乎?”上曰:“然。”因举瓯以示,乃赐卮酒。是时琳与从愿皆有宰相望,上倚为相者数矣,竟以宗族蕃盛,附托者众,不能用之。
苏瑰初未知颋,常处颋于马厩中,与庸仆杂行。一日有客诣瑰,候于客次。颋拥篲庭庑间,遗落一文字,客取而视之,乃咏昆仑奴子,诗云:“指如十挺墨,耳似两张匙,”客异之。良久,瑰出,客淹留言咏,以其诗问瑰“何人,岂非足下宗庶之孽也?”瑰备言其事,客惊讶之,谓瑰加礼收举,必苏氏之令子也,瑰稍稍亲之。有人献兔,悬于廊庑之下,乃召颋咏之,曰:“兔子死阑单,将来挂竹竿,试将明镜照,无异月中看。”瑰读诗异之。由是学问日新,文章盖代。及玄宗平内难,旦夕制诰络绎,无非颋之所出,时称“小许公”云。
开元初,上留心理道,革去弊讹。不六、七年间,天下大理,河清海晏,物殷俗阜,安西诸国悉平为郡县。置开远门,亘地万余里。入河湟之赋税满右藏;东纳河北诸道租庸,充满左藏。财宝山积,不可胜计。四方丰稔,百姓乐业。户计一千余万,米每斗三钱。丁壮之夫,不识兵器。路不拾遗,行不赍粮。奇瑞叠委,重译麕至。人物欣然,咸思登岱告成。上犹惕厉不已,捴让数四。是时彭城刘晏年八岁,献《东封书》,上览而奇之,命宰相出题,就中书试。张说、源乾曜咸相感慰荐。上以晏间生秀妙,引于内殿,纵六宫观看。杨妃坐于膝上,亲为画眉总髻,宫人投花掷果者甚多。拜为秘书正字。
张说问曰:“居官以来,正字几何?”晏抗颜对曰:“他字皆正,独‘朋’字未正。”说闻而异之。
燕文正公弟某女妇卢氏,尝为舅卢公求官,候公下朝而问焉。公不语,但指支床龟而示之。女拜而归室,告其夫曰:“舅得詹事矣。”
开元中有李幼奇者,以艺干柳芳,念百韵诗。芳便暗记,题之于壁,谓幼奇曰:“此吾之诗也。”幼奇大惊。徐曰:“相戏耳,此君所念诗也。”因谓幼奇更念他新著文章,一遍皆能记。
开元初,潞州常敬忠十五明经擢第,数年遍通五经,上书自举,云:“一遍诵千言。”敕赴中书考试,张燕公问曰:“学士能一遍诵千言,十遍诵万言乎?”对曰:“未曾自试。”燕公遂出书,非人间所见也,谓之曰:“可十遍诵之。”敬忠危坐而读,每遍画地为记。读七遍,起曰:“此已诵得。”燕公曰:“可满十遍,”敬忠曰:“若十遍,即是十遍诵得。今七遍已得,何要满十遍?”燕公执本观览不暇,而敬忠诵毕不差一字,见者莫不嗟叹。即日闻奏,命引对,赐彩衣一副,兼赍物。拜东宫卫佐,仍直集贤院,侍讲《毛诗》,百余日中三改,为同辈所嫉,中毒而卒。
天宝中,汉州雒县尉张陟应一艺,自举“日试万言。”须中书考试。陟令善书者二十人,各执笔操纸就席,环庭而坐,俱占题目。身自巡历,依题口授,言讫即过,周而复始。至午后诗成七千余字,仍请满万。宰相云:“七千可谓多矣,何必须万?”具以状闻,敕赐缣帛,拜太公庙丞,直广文馆,时号张万言。
韦皋镇西川,进《奉圣乐》曲,兼乐工舞人曲谱到京。于留邸按阅,教坊人潜窥,得先进之。
李卫公幼时,宪宗赏之,坐于前。吉甫每以敏捷夸于同列。武相元衡召之,谓曰:“吾子在家,所嗜何书?”德裕不应。翌日,元衡具告,吉甫归以责之。德裕曰:“武公身为宰相,不问理国调阴阳,而问所嗜书,其言不当,所以不应。”
宣宗强记默识,宫中厕役之贱及备洒扫者数十百辈,一见辄记其姓字。或将有所指念,必曰:“召某人令措某事。”无一差误者,宦官宫婢以为神。簿书刑狱卒吏姓名,纷杂交至,经览多所记忆。
崔大夫涓,玙之子,礼部侍郎澹之兄,俊爽强记。初守杭州,视事数日,召都押衙谓曰:“乍到郡,未能记诸走使,当直将卒凡几人?”对曰:“直者三百。”乃令纸一幅,大书其姓名贴于胸,每人阅过。自此一阅,至三考,未尝误唤一人者。
杭州端午竞渡,于钱塘弄潮。先数日,于湖滨列舟舸,结彩为亭槛,东西袤高数丈。其夕北风,飘泊南岸。涓至湖上,大将惧乏事。涓问:“竞舟凡有几?”令齐往南岸,每一彩舫系以三五小舟,号令齐力鼓棹而引之,倏忽皆至。
崔涓守杭州,湖上饮饯,客有献木瓜,所未尝有也。传以示客,有中使即袖归,曰:“禁中未曾有,宜进于上。”顷之,解舟而去。郡守惧得罪,不乐,欲撤饮。官妓作酒监者立白守曰:“请郎中尽饮,某度木瓜经宿必委中流也。”守从之。会送中使者还云:“果溃烂,弃之矣。”郡守异其言,召问之,曰:“使者既请进,必函贮以行。初因递观,则以手掐之。此物芳脆易损,必不能入献。”守命有司加给,取香锦面赍之。
华阴杨牢,幼孤,六岁时就学归,误入人家,乃父友也。二丈人弹棋次,见杨氏子,戏曰:“尔能为丈人咏此局否?”杨登时叉手咏曰:“魁形下方天顶凸,二十四寸窗中月。”父友惊抚其首,遗以梨栗,曰:“尔后必有文。”年十八,一上中进士第,有诗集六十卷。性狷急,累居幕府,主人同列多不容。同列有固护之者,与诗云:“虾蟆欲吃月,保护常教圆。”又云:“心明外不察,月向怀中圆。”又云:“罗帏苦不卷,谁道中无人。”其辞多怨恚。其妻亦有志行。在青州幕,奉使出,得疾,不诊脉服药而殒。
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,乃以饼拭手,帝屡目之。士及佯为不悟,更徐拭而后啗之。
太宗令虞监写《列女传》,以装屏风,未及阅卷,乃暗书之,一字无失。
贾嘉隐年七岁,以神童召见。时长孙太尉无忌、李司空勣于朝堂立语。李戏之曰:“吾所倚何树?”嘉隐云:“松树。”李曰:“此槐也,何言松?”嘉隐曰:“以公配木,何得非松。”长孙复问:“吾所倚何树?”曰:“槐树。”公曰:“汝不复能矫对耶?”嘉隐曰:“何须矫对,但取其鬼木耳。”李叹曰:“此小儿獠面,何得如此聪明!”嘉隐应声曰:“胡头尚作宰相,獠面何废聪明。”李状胡也。
崔相慎由豪爽,廉察浙西,有瓦官寺持《法华经》僧为门徒。或有术士言:“相国面上气色有贵子。”问其妊娠之所在,夫人洎媵妾间皆无所见。相国徐思之,乃召曾侍更衣官妓而示,术士曰:“果在此也。”及载诞日,腋下有文,相次分明,即瓦官僧名,因命小字缁郎。年七岁,尚不食肉。一日,有僧请见,乃掌其颊,谓曰:“既爱官爵,何不食肉?”自此方味荤血,即相国垂休也。
“小子谋餐而已,(案:此上有脱文)此人岂享富贵者乎?”幽求闻之,拂衣而出。卢令遽下阶捉幽求衣,伸谢之,幽求竟去。卢回,谓诸郎官曰:“轻笑刘生,祸从此始。”卢令竟为宗、纪所排,左迁金州司马。六月,中宗晏驾。十五日酺酒间,裴漼卧于私第,幽求忽来诣漼,直入卧内,戴揖耳帽子,著白襕衫,底著短绯白衫,执漼手曰:“裴三!死生一决。”言讫而去。漼大惊,不测其故,谓其妻曰:“仆竟坐与(案:此下有脱文)非笑此子,恐祸在须臾。”明日(原注:时去清明九十九日)中宗小祥,百官率慰少帝。是日,月华门至辰巳后方开,传声曰:“斩决使刘相公出。”衣黄金甲,佩橐鞬,统万骑,兵士白刃耀日。自宗、纪及前时轻笑者,咸受戮于朝。又唤兵部员外郎裴漼,漼股慄而前。幽求曰:“相识否?”漼答曰:“不识。”刘曰:“幽求与公,俱以本官一例赴中书上任。”其夜凡制诰百余首,皆幽求作也。自为拜相白麻云:“前朝邑尉刘幽求忠贞贯日,羲勇横秋。首建雄谋,果成大业,可中书舍人,参知机务。赐甲第一区,金银器皿十床,细婢十人,马百匹,锦彩千段,仍给铁券,特恕十死。”翌日,命金州司马卢齐卿京兆少尹知府事。载柳冲常侍所著《姓系·刘氏卷中》。